江忆 (3)(1 / 2)
爸躺在床上,我作功课,我们一起听广播剧。
今天讲的是鬼故事,内容极度恐怖,害我久久不敢接近收音机。爸起床的声音把我吓到大声惨叫,爸笑着说:「恶人没胆!」
「爸,替我关掉收音机好不好?我真的好怕!」爸慢慢踱步过去,帮我关掉收音机,随即走向楼梯口,我放下作业簿陪他到楼下洗手间。
我们站在小中庭,看月光下妈妈摘种的植物,花叶扶疏,间静优雅;心中不觉也感染到一点淡泊寧静。没有烦人的英文、博物和体育,也没有烦人的心情世故,既望的圆月,月华如练,遍洒小园清辉。若能留住此情此景,那该有多好!
我不觉又自言自语起来,对着月亮小声地说:『月亮啊!你能不能每天都是圆的、亮的,让我和爸天天都可以这样悠间地在一起,我不爱工业社会,只爱以前的农业时代,我不喜欢读讨厌的书,只想和爸爸一起哼唱南管。』
「阿淑,你又碎碎唸了,在唸些什么?」爸边问边往客厅走。
「没什么,我不喜欢读英文,可是老师说至少要考六十分。」
「那就考个六十分。」
我扶着爸在老旧的藤椅上坐下,他要我帮他掏耳朵,我边掏耳朵边说:「可是我每次都考个位数,老师在考卷上用英文批:『etosee!』我觉得她好笨,我才考个位数,怎么知道她要我干什么?」
「轻点!你可以问同学,那是什么意思?」
「我问了,黄翠云说,老师要见我。」
「那就去见她。」
「我才不去,她那笨,明知我英文不好,还用英文叫我。」
「她真的很笨。」
「爸,我常想,如果我们搬到山上去住,每天种菜种花,一定很捧!」
「住在山上?你不知道死人才住在山上?」他笑着说。
「乱讲,山上还不是有活人住。」
「看管死人的活人!」
爸睏了,闭上眼睛。我不再说话,心里却很惊慌,爸爸一句死人又让我想起刚才的鬼故事,我把背靠紧在爸的椅背上,眼向四处张望。客厅老旧的灯管忽然昏暗下来,漏雨的墙上东一条黄,西一块黑,显得异常阴森恐怖。我摇醒爸,说:「你不要睡,我好怕!」
「不要吵我,你去作功课。」
「我一个人不敢上楼,你陪我去。」
「楼上好热,我不上去。」
「开电风扇嘛!」
「不行,吹电扇会感冒。」
「那我怕,怎么办?」
「我们都死了,只剩下你一个人,还怕?」
「不会,不会,我不要。」
爸看我害怕的样子,反而笑得好开心。
布娃娃虽离开了我,但布娃娃江忆(我为它取的名字)仍在我心中活着。我唱南管给他听,对着他默背诗词,只有他不认为我笨。
看着爸爸沉沉睡去,我不敢再吵他,只是把背和椅子贴得更紧,近到零距离,近到确定鬼不会突然从我和爸爸的背中间冒出来为止。
孤独的我,现在只能找江忆聊天。
我说:『古人都隐居在深山林野,为什么爸说死人才住在山上?』
『你怎么不告诉他是山林,为什么要跟他说是山上。』
『那有什么差别,山上不就有山林。』
『山要有树才叫做山林,没有树光秃秃的怎么叫作山林,就像埋葬死人的地方,到处都是坟地,见不到几棵树。你爸又没读书,当然是凭直觉囉!』
『谁说我爸没读过书,他只是没上学堂。他会背唐诗,还教我三字经,他的学问可好,而且很聪明。』
『反正他认为山上是死人住的地方,以后你就别再跟他提住到山上去。』
『江忆,明天又要考英文,我一想到就头痛。』
『背啊!』
『背了,还是会忘掉。』
『警告自己千万别忘。』
『我是警告过了,可是我的脑子根本不理我,还是照忘。我知道我不喜欢英文老师,一听到她那平而板的腔调,好像催眠术,让人直想睡觉。』
『看来是没救了,只好等她再送你一句英文吧!』
『笨死了她,明知我英文不好,老用英文和我对话,不正好给我藉口不理她。』
『她的确很笨。明天不是也要考数学吗?你没问题吧!』
『数学没关係,上次月考我考九十六分,差点把班上第一的顏素绢气死;她一直在打听我其他科目的成绩。真好笑,我怎么可能考第一嘛!』
『上次月考你的英文好像考得还不错?』
『是啊!有选择题、是非题,我猜了个四十八分,真过癮。』
『你的地理也不错,好像有九十二分吧!』
『嗯!地理不用背,看地图就好了。其实是地理老师太可爱了。今天早上,他总共说了三十二次〝有没有〞,我忍不住回答他〝有〞,弄得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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