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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又变了。

七月半的鬼节一过,来了一场老黄风。那风,一刮来,天就黄了,像是天窗上蒙了一块破抹布,黄澄澄的什么也看不见了。风头儿一过,风就没劲了,却成了雾,莫名其妙地下起了土,伸手去接,不到一刻,就能接上一层。土很细,也很黄,像从磨中磨出,又从箩儿中箩了下来的。抬头望天,天就果真像个箩儿。有人就诙谐地说,要是天上下面多好呀,我们也就不愁过不上好日子。

这一天,天旺出走了。

自从叶叶出了事,他就觉得天塌了,地陷了,一切都无望了。几次次,午夜梦醒,两眼挂满千行泪。不思量,自难忘,天上人间两茫茫。一场生生死死的相爱,仿佛一场梦,一股风,说走就走了,留在心底的是,却是钻心的痛,无尽的哀思。他真后悔,那天晚上,他要不让玉花去找叶叶,叶叶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。他无法原谅自己,更无法原谅那些害死叶叶的人。叶叶的死,使他一下子感到世界的冷漠,感到人生的无望。他最无法忍受的是,害死叶叶的凶手,不是风,也不是沙,竟然是他最亲近的人,是他的父母。他们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,当作枪炮和匕首,直射刺到老奎的软肋,才引发了叶叶的出走。而他们,竟连良心的谴责都不曾有。这是一种永远都无法让人谅解的卑鄙与恶毒,他由此产生了对父母的恨,一种心疼难忍的恨。这便使他下了决心,一定要离开这里,离开父母,离开这片生他养他,又给他带来切肤之痛的土地。即便流浪在外,受苦受累,也比呆在家里强,比活在父母的阴影里好,至少,他的人格能获得独立与自由。

本来,安葬了叶叶,他就打算离开这里。但是,一想到丢下叶叶,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守在沙窝窝中,他有些不忍,想再陪她些日子,就没有走。一直过了七七四十九天,一直等来了七月半的鬼节。这是叶叶到阴间的第一个节日,他必须要给她过好,以尽一个苟活者的心愿。天还没亮,他就来到了坟上,他恭恭敬敬地献上了他所带的葡萄、红枣、点心、美酒四样供品,然后,便借着晨曦的微光,声泪俱下的为叶叶念了他写的悼词——一九九0年八月二十日,农历七月十五日,叶叶,我来了,来向你道别。我在你的坟前,摆放了晶莹剔透的葡萄,香气袭人的美酒,带着晨露的红枣,散发着玫瑰芬芳的点心,这四样供品虽然微薄,却凝聚了我的心血一片。

叶叶,你出生于一九六六年农历正月十八,今年刚好二十四岁。没想到你的生命花朵刚刚开放,就如彗星般的消失了。你知道么?失去了你,我是多么的伤痛。你在我的心里,黄金美玉不足以形容你品质的高贵;冰川雪山不足以形容你身体的纯洁无瑕;星辰日月不足以形容你的聪慧和透明;鲜花明月不足以形容你容貌的美丽。两小无猜时,你我就结下了不解之缘;上学路上,花瓣一样的你曾使我产生了几多迷恋,长大成人,慧心兰质的你让我懂得了女性的甜美与神韵;左邻右舍都夸你善良美丽,亲朋好友都乐于跟你来往,沙河旁,曾洒下了你的笑声,树林中,曾酿造了我们的梦想。没想到空穴忽来阴风,脏水无端地向你泼去,毒鞭无情地向你抽去。花朵本来就脆弱,怎能受得了狂风的吹打?柳枝本来就忧愁,哪里能经得起暴风雨的冲刷?你怀着无限的辛酸和委屈,在寻梦的路上迷失了方向,而我却找不到返魂的“却死香”;沙漠里没有仙鹤,无法带我找到起死回生的灵药;尽管我的衣襟上还残留着你的清香,你那芬芳的灵魂和美丽的身影却永远的消逝了,连天的黄沙从此将你我相隔,只有凄草在哀哀作响。我诅咒黄沙,诅咒沙暴,诅咒愚昧,诅咒落后,我像范式哭友人张劭那样,将斑斑血泪,对着萧瑟的西风抛洒;像石崇怀念绿珠般的无限深情,对着清冷的月光倾诉!

叶叶,你走吧,一路好走!素女将在桂花盛开的岩石上为你鼓瑟,宓妃将在兰草芳香的绿洲上弹琴,弄玉为你吹笙,寒簧为你鸣鼓。如果还有来世,我就是踏遍千山万水,也要找到你!叶叶,你走吧!你的天旺也要走了,我要离开这片令我伤痛欲绝的土地,要到远方,到我们曾经梦幻过的地方,去寻找我漂泊的灵魂……天旺念完,早已泪流满面,泣不成声了。斑斑的泪水,早已打湿了稿纸,揪心的疼痛,使他几乎死去。他打着火,点燃了纸钱,点燃了他的祭文,那带着火花的纸灰,便轻轻地,轻轻地飘了起来,随着一阵清风拂来,忽地一下被卷走了。他微微闭上了泪水模糊的双眼,仿佛就在这时,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孩童,扎着一双羊角辫,穿着碎红花的小棉袄,在校园里的人群中,一下一下地踢着毽子,毽子忽高忽下,忽左忽右,小女孩却不慌不忙,神态自若,两个小辫子,就像拨浪鼓儿,摇来摇去的,渐渐地,便摇大了,摇出了一个大姑娘,在通往县城的上学路上,她就坐在自行车的后捎架上,一串串的笑声,如银铃般的响亮。那笑声,渐渐地扩散到了沙滩上,树林中,然后,又化成了梦魇般的窃窃私语:“天旺,我也想好了,万一,他们还是不同意,我就跟你走。为了我们的爱,为了我们的自由,就是刀山火海,我也愿意跟你去闯!”“天旺,我真的……真的想躺在你的怀里,好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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