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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雨过后是个通透的晴天,王照安走到滨江路步道上,江风吹来,清清凉凉。气温不很高,大楼遮住阳光,人站在阴影里时不时会觉得有些冷。

时间还早,路上游客稀疏。

唱歌的女孩已经坐在老位置,琴盒开着放在高脚椅前面。和王照安印象中冷艳面容常搭配的沙哑烟嗓颇有出入,那女孩拨弦唱歌,嗓音清脆直白,带着点率真。

王照安听了两首歌,往琴盒里放下些钱,转身走回盛夏。周广陵在门廊底下远远站着,车子已经停在酒店前等候。

“等下司机先陪你回家取行李。青江桥交通管制,要绕点路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身份证、护照、信用卡,还有其他重要的证件文件,临走再照着清单核对一遍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“起飞前给阿九发个消息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王照安——”周广陵把所有废话都搜罗尽了。

马路对面,女孩的歌声悠悠穿过车流,像灌制在磁带里,按下老旧的录音机,朦胧的声音混着杂音缓缓流淌。

“thoughwe’vegottosaygoodbyeforthesur

darlg,iproiseyouthis

iwillsendyouallyloveeverydayaletter

sealedwithakiss”

“iwillseeyouthesunlight

iwillhearyourvoiceeverywhere

iwillruntotenderlyholdyou

butdarlg,youwon’tbethere”

“idon’anttosaygoodbyeforthesur

knogthelovewe’lliss

letakeapledtoetsepteber

andsealiithakiss”

晴好天气里,周广陵的怀抱像昨天下午的云层,穹庐一般密密实实地扣住世间万物,让人走不动路,说不了话,也哭不出来,只能听他轻轻叫她,王照安,王照安……

昨晚中断的电影继续放映,大量倒叙和插叙险些打乱影片节奏,幸而在最后一幕,他说送她去意大利,说一切都安排好了,然后给她手腕上拴一个白晃晃的金属圈。

直到女孩开始调过弦开始唱另一首歌,两人才分开。

王照安走向车子,临上车时转过身去,眼睛望着那个注视她的男人。不知什么原因,她怎么看都看不到周广陵,视线所及只有过去十五年的自己。王照安挥手道别,然后闷头钻进车里。

最后那一抹笑容看得周广陵心头骤然一沉,等他回过神,车子已经升起车窗,拐到了滨江路上。

机场,司机将车停在停车场,帮王照安推着没装满的20寸软箱走进航站楼,看她过完安检后才离开。司机走后过了约半小时,一个戴着红棕短假发,身穿宽大薄外套、阔腿裤和帆布鞋的浓妆女人戴着墨镜从航站楼到达口走出来,吊儿郎当地拉着玫瑰色铝框行李箱前往出租车排队处。

车子从机场出来驶上高速路。王照安闭着眼睛听车里的新闻广播,听着听着有些困意。

过了一会儿,眼睛在合住的眼皮底下忽然看见一片红光,原来是车子开往另一个方向,阳光毫无保留地从没有贴膜的车窗照了进来。

王照安被晒得眯着眼睛。她想起一句诗:你来人间一趟,你要看看太阳。她戴上墨镜,晒得发疼的胳膊藏在敞开的外套下面,只露出摊开的手掌。阳光热热地洒在上面,疤痕上的细汗偶尔闪一闪光,很快蒸发干了。

手腕轻轻左右旋动,王照安端详着那道疤痕。周广陵说那是证据,那又怎么样呢。她手上的疤是她自己留下的,而他肩膀上的疤,也是她留下的。可这点皮肉伤才哪到哪呢。

这时候王照安又变得很单纯。

耳边依稀是听过很多遍的故事。巴萨尼奥说,你这样使劲磨刀做什么?夏洛克说,从那破产的家伙身上割下那磅肉来。

夏洛克不知道如何不流血地割一磅心头肉,她却知道怎么用亲密把一个人填满又掘空。

哪怕没有办法亲手把周广陵送到刑场,她也要在他心里留一片阴影,让他从此想到王照安这个人就觉得害怕、屈辱,最后发展为生理上的病痛;她要他在一次又一次回想被抛弃的情景时被自卑和质疑吞噬。他说要她疯,要她死,她倒要看看是谁先被一把钝刀锉断心脉。

官司打到这里才算结束。

王照安虚握起五指望着外面。已往不谏,来者可追。今天以后她就能崭新地再活一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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