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节(1 / 3)
爸爸妈妈看他实在无法适应学校生活, 最终决定就让他留在家里玩,到6岁时直接去上一年级。
家里似乎没有人意识到他不愿意去幼儿园的根本原因,其实是在学校里没人和他说话。而本该上幼儿园的三年,他也就在“只和家人沟通”中度过了。
到了上一年级时,总算是开窍了,开始能和同桌同学进行交流——虽然有点程式化, 第一句话总是“我们可以一起玩吗”。
不过他渐渐又发现,只要他不说这句话,就一直不会有人和他讲话。那么那些会带他一起玩的同学,似乎就不能算是“朋友”了。
他再次向父母求助, 说自己好像没有朋友。
爸爸妈妈很惊讶, 向他提起了几个他放学后总谈论的同学的名字, 问他:“他们难道不是你的朋友吗?”
邢者说:“他们只是有时候会跟我玩, 他们不是一直跟我玩。”
爸妈哭笑不得:“哪有好朋友是一直腻在一起的呀, 你看爸爸妈妈和朋友们,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要一块儿玩的啊。”
这个说法并没有缓解邢者内心的苦闷, 但他觉得说得也没什么错,于是就这样接受了爸妈的“安慰”。
也是很久很久以后,在他因为失明而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后,他才意识到小时候爸妈解决问题的方式其实是“否定他的感受”。
摔倒了会告诉他“没事儿,一点都不疼”;让他吃不爱吃的东西,会说“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的嘛”;当他表达自己遇到困难、不开心的时候,就会用一种看“傻孩子”的眼神看他,告诉他这是正常的,他不应该为此不开心的。
不过这也不能责怪他们什么,毕竟一般人还是很难想到,看起来一切正常的孩子竟存在这么严重的沟通问题。
甚至有时邢者会想,自己能在失明后还算迅速地从那种绝望中走出来,可能正是因为他的世界本就只有他一个人。
每当他回忆还看得见的时候,他总想起那句“独自待在一个房子大小的星球”。他真的就是这样——长久地待在家里,外面的一切都是另一个星球的事情。如果要说在家都做些什么,那就是玩点小游戏,或者画画——画红色的小花,绿色的叶子。
所以他当然可以接受失明后很难独自外出的事实,他就只是在自己的星球里而已,和从前一样。
同时只要他继续否定自己的感受,那么苦闷也是不存在的——这是哪个教派的理念来着?邢者一直觉得自己和这个教是有点缘分的。
在请假休息的这一天里,邢者尽可能调整着自己的情绪。
早上起来把被子抱出去晒了,床单被套洗了,还久违地拿出了电磁炉,慢悠悠地给自己做了可乐鸡翅作为午饭。
吃完饭洗了碗,已经是下午1点了,他拿着手机发了会呆,然后躺下午睡,
他好像睡着了,又好像没睡着,反正再坐起来时是2点。
打开手机,没有未读消息。
他又切了出去,打开游戏软件《最后生还者2》。在“无障碍模式”下,这款游戏可以进行完备的文本转语音,配合各种音效,让视障者也可以灵活操作。这是邢者目前为止找到的最喜欢的一款游戏了。
他觉得自己玩了很久,但再切出来时却只到3点。
于是他去收了被子,重新套起床单被套,整理整理,这便3:15了。
再次坐回松软的床铺上,他却没有平时收拾好时的满足感,也不想打开任何游戏。
他总惦记着程舟说的“4点集合”,即便他已经拒绝了。
可他总觉得程舟应该会再问他一次,虽然他很可能会再次拒绝,但是他就是想再被问一下。
3:30到了。他想着,好吧,只要她能再问一句,那他就立刻答应一起出去玩,只要她再问一句。
3:45。他在想,他是不是可以主动去问问,就像小时候问其他小朋友“我们可以一起玩吗”。
他的手甚至都发起抖来了,因为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发出这种消息了。
可是哪个有信用的人会临到还剩15分钟时再问能不能一起呢?万一对方已经找了其他人呢?他既不愿被看作不靠谱的人,也不想扫了别人的兴——最最重要的是,他实在是太害怕被拒绝了。
毕竟一个盲人竟然想要爬山露营,这事情听起来似乎是有点好笑的。
所以一开始到底为什么要拒绝来着?这样下去可能真的会错过人生中唯一一次可以爬山的机会啊。
距离4点还有3分钟,程舟她们已经启程了也说不定,现在问还有意义吗?
邢者飞快地在对话框里输入着:【现在想去的话还来得及吗?】
但因为觉得语气太过卑微,又赶紧飞快地删掉。只是在删掉的那一刻,他心里其实非常希望自己这次能误触发送键。
4点到了,一切都结束了。
邢者长长地松了口气,但是回过味来,他又觉得自己似乎是叹了口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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