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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或许我们可以找到他,真的帮你诉讼离婚,协议离婚。”季云衿不明白楚红的意思,为什么一定要找一个演员来造假,更何况这是不划算的造假,如果对方找来,那些文书毫无用处。

楚红一时不作声,显然是在拒绝季云衿的提议,她恐惧对方找来,却要自己主动找去,岂不是可笑。

“吃饭吧。”

季云衿拿起叉子又放下:“你还是不肯相信我?”

“如果你不和他离婚,我算什么?”她之前认为楚红想要离婚是为了和她在一起,她认为起码有百分之十是因为自己。

楚红面对她的质问,只觉得好笑:“我不是你出轨的女同事,你算我的客人。”

季云衿对这个字眼感到陌生,她们已经很久不再这样强调,她当然不是道德感作祟而一定要楚红离婚,但怎么会是客人?

楚红也从她的神情中察觉出自己的失言,尤其是今天,她们刚从一场性爱中抽离,她说这样的话就像拔屌无情的男人,还好在床上她也没有许诺过什么。但不是客人该如何形容,朋友?朋友不会上床。女朋友?她恍惚地摇头,她们见面除了做爱就是做爱,如果不做爱就无事好做,季云衿说学校说文学她听不懂,她说——她的生活乏善可陈,一遍遍讲旧故事也总有一天会让人听厌。哦,她想起来,她还可以跟她说钱,不过这个月她已付过账,连钱也不好再提起。

“我害怕。”楚红试着转移话题,说一点吧,只是一点,旧故事的边角料。

“害怕什么?”季云衿果然追问。

“我害怕他。”楚红看着她的杯面:“再不吃就放凉了。”

季云衿顺从地低头搅弄着碗里发硬的面条,等待她的下文。

“他强奸了我。”

季云衿知道她说的“他”是指谁,眼前突然冒出电视机短路的雪花片,楚红还在继续,继续说她从一开始就想要听到的故事。

电视机信号不稳短路的呲呲声和楚红的声音一起传到她的耳朵里,季云衿看着桌上放凉了的杯面,胃液翻涌,食道烧灼。

“他强奸了我,然后我跑出来了。”

“但是怀了孩子,然后我打掉了。”

楚红长话短说,真的很短,短到留下太多的遐想空间,每一个字的背后都留有构造长篇的余地,没有时间,没有地点,只有人物,立体的,活着的,正在她眼前呼吸,拿起一支饭后烟蜷缩在椅子上。

孩子最后流去了哪里?楚红的记忆重新停留在药流的那天晚上,她宫缩般地疼痛过后,肚皮和下体开始流血,也开始耳鸣,耳朵里传来电磁声,渐渐听不到邻居家的女儿在说什么,不止是血,她感到有模糊的肉块顺着血一齐坠落——并非坠落……她是躺着的,躺在出租屋的木板床上,连床垫也没有,只是两床薄薄的褥子,很快就被鲜血浸透,渗入木板的缝隙,滴落到凹凸不平抛过光的水泥地上,然后流向门边,她原本打算去厕所,让它直接流到下水道中,但却被有意报复,疼得抬不起手脚,像一条被剖开肚皮的死鱼,躺在板床上,亲眼看着那团血肉如何死亡。

一定是报复——躺在肮脏的床上睡到半夜她才起来清理,根本无法洗净,只好多花一笔钱重新买褥子,屋子里腥臭的味道久久不散,虽然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闻到。

孕育生命,她想起公交车身上的妇幼医院广告,写着孕育生命。那她算作杀过人吧,于是惨遭胎灵的报复。

季云衿低垂着头与她对坐,楚红看不出她在想什么,抽完烟就站起身收拾桌子,在厨房忙前忙后。

季云衿的眼神追随楚红的背影,不肯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。楚红背对她站在厨房的水槽前擦拭台面上残留的调料渣,她想季云衿一定会替她补足故事,也就没有事无巨细的必要,补足故事之后,她会更同情她,同情,楚红扬起嘴角。

季云衿确实替她补足故事,却卑劣地不敢让楚红知道她在想什么。她想楚红不会爱上男人,这种卑劣的念头瞬间在她的体内生根发芽,塞满喉咙,使她将原本想要说的话忘记。楚红遭遇的痛苦成为她安全感的来源……爱使人扭曲,季云衿在心底自私地辩白,想她或许不必忘记痛苦,她可以带着痛苦与自己相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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